浮世谐仙_四、托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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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托夫 (第1/1页)

    “又……又活了?”阿倩悚然一惊。但见陆恒周身寒霜转眼便化尽,肤色也变得像浅淡了许多,胸膛的起伏便又弱了下去。

    “天就要大亮了,我得躲回鞋子里去,”阿倩望了望尚自昏迷的少女,忖道:“阿恒的死活还得着落在这位修士meimei身上。”回思少女入庙以来的举动,忽心念一动:“她似乎以为阿恒是要为我殉情而死,很是感动,我何不将错就错,演一出“托夫”之戏?”思来想去,只觉此计大是有趣,忙手掐法诀,施展入梦之法。

    …………

    黑夜。两支高高的红烛不知是为古庙添了几分喜气,还是鬼气。

    少女望着大殿之中一个穿白绸裙的秀丽背影,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恩人大恩大德,请受小女子一拜!”那背影忽然转身,向着她盈盈拜下。

    “嘤!”她慌忙捂住双眼,片刻后方从指缝间看觑,见似乎无事发生,忙道:“姑娘切莫行此大礼!我于你何恩之有?”

    白裙女子不答,只低头道:“我家阿恒就托付与恩人了。”

    阿恒?少女恍然:“你就是陆恒的未婚妻子?”

    女子凄然一笑,向着她又是一拜,转身离去。

    “等等!”少女刚欲挽留,却忽然想到:“等等,那她不是已经死了?”登时想起对方显露过的可怕模样,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才发觉天已大亮,晨光从残破的门窗和顶上的窟窿照进来,方才所见所闻不过幽梦一场。

    “还活着!”她回过神来,望着一地狼藉,心头涌上一股宛若新生的喜悦,便欲站起身,却蓦然感到一阵虚弱。想起昨夜险境,犹有余悸:“幸好!想是那位……姑娘最后关头显灵,我们才化险为夷。果然好人有好报,我帮了一对苦命人,也算功德一件。”不禁大是高兴。

    “等等,我是活着,但她相公……”她忙一扭头,却见那陆恒仍旧躺着,大睁着眼,眼珠一动也不动,通身皆成了铁灰色,宛如一具僵尸,不由得心中一颤,油然而生一股力气,一跃而出,捂住双眼。

    陆恒却浑若未闻,怔怔望着眼前的世界。

    他非但没有变成一副枯骨,这十八年来没有一刻不出现在眼中的灰影竟然消失了。

    活着……要怎么活呢?他茫然若失。

    少女从指缝间望见他胸膛尚在起伏,细一看他身上金针、银针俱已不见踪影,但心口竟然还有一缕阳气,大是惊奇,忖道:“他究竟是死是活?”大着胆子道:“陆兄?”

    陆恒扭头,见她皓腕蒙尘、青丝凌乱,一身华贵嫁衣多有污损,心中蓦然一动:“是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登时想起阿倩平日唱的戏文里许多知恩图报的故事,忙道:“多谢你了!”便欲起身拜倒,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诶,你别动!”少女过来,诊了诊他的脉,见他虽命悬一线,但状况似乎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好些,便取了三枚丹药命他服下。不一会儿,见他面上黑气淡去了几分,脉搏也有力了些,一时当无性命之虞,便笑道:“你歇一歇,我调息片刻,我们去玄音宗。”忽面色一变,心道:“糟了!凤羽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忙走到棺材边,找出一支红色尾羽,念动法诀。那尾羽却只闪了闪光。

    “陆兄,此地离玄音宗尚有多远?那宗门就在永安城南的好音山上。”

    “我只去过永安城,坐船的话,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少女松了口气:“幸好,那我先出去调息啦,”忽面色一红,小声道:“你出来的时候,记得穿上衣服。”就跑出去。

    陆恒歇了片刻,正穿衣裳,脑海中忽出现阿倩的声音:“阿恒,别在你救命恩人面前提我的事情,不然就露馅啦。”

    “露什么馅?”

    “小点儿声!包子馅,饺子馅,什么馅都露啦!总之,不许说。”

    她常有些古怪行止,陆恒也不以为异,只问:“怎么屋子变成这样了?”

    “昨夜尸气忽然爆发,跟山洪似的。哎,你快去吧,救命要紧!等你回来我再仔细告诉你。”

    “尸气山洪?原来那位神仙大夫救了我不止一次。”他心下感激,急急穿好衣服出去,见少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梳洗过一番,正对着朝阳打坐,见他出来,便即起身,又以金针锁住他心口阳气,施术定住金针,笑道:“好了,路上便有些颠簸当也无碍。”

    二人下得山来,到城边渡口雇船,船家见二人少不更事,又走得急,多教他们出了一倍的价钱,方肯成行。小舟离了岸,沿定河向永安行去。少女在舱内调息,陆恒则依她吩咐坐在后梢晒太阳,以升发阳气。

    但见杨柳纷纷、逝水急急,两岸山势渐高,绝壁之上多怪岩枯松,颇有奇致。陆恒又恢复了几分力气,眼观岸景,胸中油然生出宛如新生的喜悦。忽听那船首艄公开口唱道:

    “黄芦岸白蘋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

    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

    点秋江白鹭沙鸥。

    傲煞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他嗓音颇亮,歌声悠扬,陆恒虽听得半懂不懂,却也颇觉好听,便问道:“船家,你唱的是什么曲子?”

    那船夫向来颇以自己的歌喉为傲,听他问起,便得意一笑:“老汉也不知,有个客人教我唱的。客官既喜欢听,老汉就再唱一首!”也不待陆恒答应,唱道:

    “摆脱尘机上钓船,免教荣辱有流年。

    无系绊,没愁煎,须信船中有散仙。”

    陆恒心想:“这船里倒的确有个神仙。”忽听见舱内噗嗤一笑,少女推帘而出,坐到他身畔,笑道:“陆兄,我也想起一首歌来,你可愿听?”

    她此次逃家出来,乃是想放弃家传丹道,转修音律之学。听见那船家嗓子不错,歌词口气又大,不禁起了好胜之心,又担心陆恒这个“未亡人”伤心太过,正好想起一首讽刺人吹牛的谐谑曲子,就出来。

    “嗯!”陆恒连连点头。

    少女脆生生唱道:“东村里鸡生凤,南庄上马变牛。六月里裹皮裘。瓦垄上宜栽树,阳沟里好驾舟。瓮来大rou馒头,俺家的茄子大如斗。”

    她歌喉既清且润,将一首俚俗之曲唱得又是热闹、又是干净,远远传出去,便像是山水都在应和一般,听得那艄公脸色微变,拉下斗笠遮了脸;陆恒虽不懂唱词,却从心底升起一阵喜悦,笑道:“好听!好听!不过……马为什么要变成牛?”

    少女望了望船家,凑到陆恒耳边,小声道:“这是在笑那些吹牛的人。鸡不会生凤,马不会变牛,坐地起价的船翁也不会赛仙傲候。”

    “啊?”

    少女见他仍是一脸茫然,正感尴尬,山间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二人一回头,便望见一团紫光自前方悬崖坠下,向着他们所乘的小舟飞来。不过片刻,一个御剑而来的男子便落在船头,惹起艄公一阵大呼小叫。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既高且瘦,俊秀中杂有几分阴沉,穿一件天青道袍,袍角绣着一枝柳叶,正是云东柳氏徽记,一双细眼盯着陆恒、少女二人,虽不打话,目光却陡然变得森然,忽将长剑一拄,鞘尖一碰上船头木板,整只小舟便仿佛被定在了河心一般,进退不得,被水流激得微微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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