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修阴 (第1/1页)

    “嘶呵！”耳边忽然传来怪声。陆恒一转头，却见阿倩青面獠牙、平伸双手，口中荷荷做声，见他望过来，便笑道：“看，僵尸妆！”

    他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了？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这次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上次尸潮我差点就死了！”

    “我看见我变得很老。”

    “老死的？恭喜恭喜！”

    “我没有看到死。”

    “那你一副要死的样子？”

    “我看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那我呢？”

    “没有看到。”

    阿倩眼珠一转，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果然，我果然受不了怪老头子。”

    “我才不是怪老头子。”

    “那你就努力不要变成怪老头子啊！你之前看到的结局不都改变了么？”

    “对啊！”陆恒精神一振：“因为她从天而降……”

    “你！”阿倩气得荷荷怪叫，伸手掐他的脖子……

    半人一鬼打闹了一阵，歇下来，各自想着心事，忽然听见城南寺院隐隐的钟声。

    他原以为自己注定会死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他还没怎么想过。乌云忽然过尽，灿灿的月光又从头顶的窟窿落进来，他抬起头，想起那个火红的身影，心头一热。

    “阿倩，我……”

    “好了好了，为了你不变成孤零零的怪老头子，我帮你去找她，但你也要答应……”阿倩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帮我找到我的意中人。”

    “呃？你什么时候也有意中人了？”

    “就许你有从天而降的意中人么？”阿倩抢白道。

    “好吧，”陆恒心底一阵轻快，毕竟与她朝夕相处，却又不禁生出几分怅然，道：“是个什么人？”

    阿倩嘻嘻一笑，竟难得地显出几分扭捏，道：“是……是个和尚。”

    “和尚？哪里的和尚？”

    “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个很俊的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答应！”

    “好，一言为定！”阿倩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纸扇，一指他道：“从今晚起，我会教你怎么变成才子。”

    “才子？”陆恒怔然：“为什么要变成才子？”

    “你没有听过才子佳人么？想抱得美人归，就得当才子，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哈？”

    “当才子，”她一洒扇子，露出扇面上“对联”两个墨字：“第一步就得学会对对子。”

    “对子？”

    “就是我说一个字，你说一个和它意思相反的字。比如‘男’？”

    “女？”

    “没错！不难吧？再来。厚？”

    “薄？”

    “很好！我们试试两个字的，‘男子’？”

    “‘女人’。”

    “唉，‘女郎’更好些。你学的很快嘛，阿恒！”

    “这又没什么。”话虽如此，他不禁面露笑意。

    “那我们这次试个难一点的吧。准备好了吗？”

    “说吧。”

    阿倩一笑，忽一收扇子，指着他到：“薄幸男子！”

    “厚……”他忽然反应过来，怒道：“不是说好了帮我的嘛？”

    “我在很认真地帮你呀！”阿倩咯咯笑道。

    “她是修士啊，又不是寻常女子，怎么会在乎什么才子不才子的。”

    “对哦，她说了要当大修士，再嫁人的。”阿倩想了想，郑重其事地道：“那你只能努力成为一个很有魅力的小白脸了。”

    “我才不当小白脸。”陆恒嗤道：“而且我也不是一心要和她成亲什么的。”

    “那你想怎样？”

    “我就是，”他认真思索，道：“想见她。”

    “那去见不就得了。反正好音山也不远。”

    “我不想这个样子见她，”他越说声音越小：“被人一颗丹药就打发了，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很贵重的仙丹……”

    “这么说的话。”阿倩肃然道：“只有一条路了。”

    “什么？”

    她一撒纸扇，露出扇面上“修仙”两个大字：“你只要成了和她一样大的大修士，不，要比她、甚至比她叔叔、婶婶还大的大修士，不就没有人打发得了你了么？”

    “不错，”陆恒目光一亮：“你说的不错！我要修行。既然我现在可以变成僵尸，那我也可以练《妙空经》。”

    阿倩连连点头，又一挥扇，亮出一个“练”字！

    …………

    小半个时辰后。

    “阖上咯！”阿倩推动棺盖。

    陆恒躺在棺材里，闭上眼，渐次遗忘自己的身体。

    先忘脚、腿、小腹、手、臂、躯干、脖子，再忘眼、耳、口、鼻、舌及相应的知觉。

    他的肌肤重又变得青紫，渐渐有秽杂的尸气渗出来，弥散开，不一会儿，便聚成黑雾。

    经上说：“鬼道贵无形、盖任空寂，於真无中炼妙有。”而“无中炼有”的关键便在于七魄。正所谓“魂属阳，魄为阴”，七魄与阴鬼交通，名曰尸狗、伏尸、雀阴、吞贼、飞毒、除秽、臭肺。

    其中“尸狗主贪，伏尸主食，雀阴主yin，吞贼主偷，飞毒妄想，除秽败善，臭肺主一切烦恼。”这一阶段的修行法，便是将阴秽之气渐次归于七魄，共有七重境界，合七七四十九个小次第；若悉数修完，大约可与先天初境的丹道修士匹敌。

    陆恒“亡身”已毕，便于空中观想一只恶鬼，人身狗鼻，垂舌滴涎，四处嗅探，面露贪婪之色，似乎欲将所见所闻的一切皆据为己有。

    这便是与尸狗交通的阴鬼形貌。

    “我要做大修士，娶晏璃、娶阿倩、包揽全天下的丧葬生意……”他贪念一炽，便离了空寂之境，只得重又“亡身”，观想恶鬼形貌。如是反复，终于有一次达到了贪念纷繁、却不离空寂的状态。

    棺中忽然渐渐现出一个人身狗鼻的虚影，大口吞吐尸气，但那吐出来的尸气似乎便淡了些许。

    虚影吞得正欢，忽闻一声鸡鸣，便急急如丧家之犬，消隐了。尸气也重又藏入陆恒体内。他从定境中惊醒，发觉自己又变回来了活人。

    练了小半个晚上，却连第一重、第一层都没有突破。

    “阿倩，让我看看经上有没有变鬼的咒诀！”

    …………

    十日后，正午。

    陆恒无精打采，修补大殿顶上的窟窿。

    他虽然一刻都不想浪费，但经上并无变鬼之法，只能夜里修行，白天补觉，余下的时间便修理大殿，还接连做了三桩白事。

    可第一层境界还是没有突破，似乎只差之毫厘，但他越练贪念越炽，便越容易出离空寂之境。最近两天的夜晚大半都耗在了出入定境上。

    “我以前还以为修‘妙空经’难，是因为我不是鬼；但如今有了鬼身，却还是这么难。我果然是要孤独终老。”他正叹息，便看见山道上走上来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