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婆子，上！ (第1/1页)

    第七章“老婆子，上！”

    秀和春不知是终于放了心，还是累极了，忽然都觉得困起来，插好门躺上炕，一会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清晨的日上三竿。

    第二天，秀还是和往常一样，忙着家务，忙着地里，直到晚上春过来睡觉的时候，才听着说：“二蛋娘今疯了似的，到处问人见到他家二蛋没有。”

    再说那天晚上山杏爹领着那伙人从王家村下去后，又兵分几路到各处认识的人家去打问，都没找见山杏。第二天大早男方人开着一辆小轿车来迎人，见新娘不在了，大恼，守在家里不走，非要他们交出新娘来。转眼就到了第三天，还是找不到山杏，山杏爹气得火冒三丈，盘算来盘算去，杏肯定是藏在王家村，因为有人亲眼看见山杏走进了那个村。突然他一拍脑门大声说：“狗日的，不在二蛋家不一定就不是在王家村啊，也许还是被二蛋藏在别的家呢！”想到这一点他不觉又悔又气，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好好在王家村各家都找找，又气恨王家村的仗势欺人。

    一口气实在是难以下咽！

    于是他又在心里思量，来硬的不行，来软的，让老婆子上！于是就叫过山杏娘附在她耳边如此如比一番，见老婆子面带难色，便吼道：“那不然你去打发那些人走！”山杏娘暗自盘量也无它法，只好点点头。

    转天一大早，老两口就拉着个平车上路了，这不，眼看着离王家村只剩下二里地了，老汉便对老婆子说：“老婆子，上！装像点，可全靠你了。”山杏娘立即躺上平车，一手抚着头一手捂着心口呻吟起来。

    老头见老婆子状态无误，这才拉起平车，一步三摇地向王家村走去。

    王家村人刚吃过午饭，天又热，便散坐在村里的树下纳凉，见有人向王家村走来，眼尖的人立即说：“是山杏爹。”

    进了村子，只见山杏爹两眼发直，整个人像散了架的老牛车，摇晃得更历害了。而山杏娘也越发地呻吟起来，就像一个垂垂暮年的病危患者。平车一直到了二蛋家门口才停下来，二蛋娘从门里出来，看见山杏爹不觉一愣。

    山杏爹也不理她，只见他抖抖索索地放下车把，扶起老伴背在背上，便直奔二蛋娘的炕屋，到了炕边，把老婆子扔在炕上，走出屋来，一言不发，拉起平车就走。

    众人一起拥进二蛋的家，只见山杏娘耷拉在炕头上，背斜靠在墙上，双眼紧闭，头无力地偏垂在右肩上，嘴里不住地呻吟着，而头发却梳得油光闪亮，挽成一个髻子用网子网在脑后，不觉都明白了：“天啊，耍赖来了”。

    不错，山杏爹使出了这大山里最奇特也是最难缠的一招，当双方实在有争执不下的事，而武力又难以解决的时候，一方便会把自己的女人推出去，住到另一方家里装死活，吃、喝、拉、撒、睡全是在家里。另一方呢，面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打不敢打，骂不能骂，说话重一点对方也马上会“昏死”过去，还要你手忙脚乱地抢救一番，只好像供神一样地供着，给人家端吃送喝，软言相劝，最终也往往是疲于应付，总要达到人家的心愿，对方才肯撤人。

    不过，这往往是那些上了年纪，又觉得老脸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一般人也都会觉得有损自家的名誉，所以这一招在山里也并不多见，山杏爹也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能使出这一招，看来也确实是舍出他那一张老脸了。

    二蛋娘无奈地应酬着，二蛋爹出去找二蛋，晚上回来见家里躺着这么一个“瘟神”，不由得吹胡子瞪眼，而山杏娘见二蛋爹回来则更大声地呻吟起来。二蛋娘忙不迭地给那老婆子陪着个笑脸，一边一把扯过老头子，把他拉进二蛋的炕屋，掩上门，低声问道：“找见没有？”二蛋爹摇摇头，瞪着眼说：“狗日的，看你养的好儿子。”说着拿出烟锅装了一锅烟“吧嗒吧嗒”抽起来。二蛋娘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他爹，今早我发现咱家存在炕席底下的那五百元钱不在了，肯定是二蛋拿走了。你说，二蛋拿那么多钱干什么？”二蛋爹迷惑地说：“难道真是那浑小子干了这亏人的事？”二蛋娘说：“这孩子从小胆大心细，鬼点子又多，也未必呢！再说村上也有人说杏那天确实来过王家村。”二蛋爹吃了一惊，抓着头皮说：“呀，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咱家对不住人家了。”二蛋娘接着说：“人家杏的娘也说了：你只要交出杏，我就走。人家只是跟咱们要回被咱们拐走的女儿，你说人家有什么错？”二蛋爹苦恼地说：“那咋办呢？”二蛋娘说：“如今呢也没别的办法，既然有可能是咱对不住人家，你就千万别再给人家脸色看。你再到各处找一找，唉，但愿能找回杏，一切也都消停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二蛋爹也没找见儿子，不由整天地唉声叹气，山杏娘躺在炕上，听见了心里也很烦乱。这几天，二蛋娘殷情地照顾着她，越是对她好，她心里反而越烦乱。天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来二蛋家之前的那个晚上，山杏爹再三叮嘱她：吃、喝、拉、撒、睡这六个项目之中拉是最折磨人的，你一定要横下心来，狠下心来，否则达不到目的。横下心来？狠下心来？啍，可笑，你个死老头，你试着来横下心狠下心，来，我看你怎么横怎么狠！可怜我老太婆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一步啊！自打来到二蛋家，就因为怕这一样，几天来她饭不敢多吃，水不敢多喝，饿得她的肚子整天呱呱叫，再这样下去，恐怕她的老命真得是要折在这里了，只是饿便要饿死了呢。尽管她是这样地省着吃省着喝，可就在昨晚，来到二蛋家的笫四个晚上，使她最怕的想解大手的感觉还是来了，她怎么能做到那一步，怎么做，做不到啊，从天刚黑下肚就开始隐隐作痛，二蛋娘却在堂屋里紧着忙。唉，那个老婆子也和我一样苦命啊，每天天一明眼一睁就开始做做做，做不完的家务，做不完的地里，人要活着，都得这么辛苦吗？既然我做不到，那咋办呢？我一个大活人，总不能等着被憋死吧。忽然她心下有了一个主意，等夜深人静二蛋娘睡得死猪样时偷偷溜出院自行解决。那个老婆子每天都累得半死，每天晚上一躺上炕就睡着了，呼噜声居然比她还拉得响，趁她睡得死猪样时我偷跑出去她知道个屁！对，就这么做。要是万一给她发现咋办，就装出个死样来说：“叫不醒你，你故意装着不搭理。”这样不就行了，仅此而己罢了，她还能拿她怎么办？于是她就等啊等，一直等到二蛋娘睡下又等到她呼噜声最响的时候偷偷地做贼一般地轻手轻脚地溜出了院子。好在二蛋娘还真得没发觉呢。这要是被山杏爹知道，还不得气死！

    啍，二蛋爹还在那唉声叹气，你叹什么气，我才是那最可怜的人好不好！这不，早就想小尿了，听见二蛋爹也在家，不好叫，想出院吧，又怕前功尽弃。实在憋不住了，还是狠了狠心喊道：“拿尿盆来。”二蛋娘赶紧放下手里的营生，从院子外拿进一个盆子放在地下，又爬上炕扶起山杏娘，慢慢地把她挪到炕边，让那老婆子坐稳了，这才下地替她穿好鞋，又用力撑起她，替那老婆子解开裤腰带，然后别转了身子。

    这仍然是山杏娘最难堪的时候，二蛋爹还在外边呆着，她不得不小心着，尿的时候尽量不发出响声来。每当这种时候，她都非常恨山杏的爹，看那个死老头，他这出的都是些什么鬼主意呀！她宁愿豁出这条老命去扛大包，也不愿意干这个差使啊！可不这么做，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等山杏娘尿完，二蛋娘又帮着人家系好裤腰带，小心翼翼地把那老婆子扶上炕，伺候着人家躺下，这才端起那个尿盆往外走去。想起昨晚偷跑出院的事来，山杏娘在她身后做出了一个嗞牙咧嘴的鬼脸来，在心里恨恨地冲着外边喊道：“知足吧，我己经够给你们省事啦！”

    二蛋爹默默地吸着烟，越发地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