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问纷扰_Chapter 2 少年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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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少年 (第1/1页)

    陈王朝的第二个永宜二十一年,清秋早至,中都早寒,枫叶在九月便燃遍山野;九月下旬,琅澈最后一次离开众狐聚居的棠山,一去百年。

    而同年同月,陈王朝史书载,永宜二十一年秋,尘得火狐于靖都之郊。

    他在靖都城郊野遇到一个光彩熠熠的世家纨绔,并随他离开,去了平西郡王府,认识了那个名叫韩尘的少年跌宕起伏的一生。

    ***

    永宜二十三年,韩尘刚满十八岁,还是平西郡王家一根独苗,京城一霸,纨绔之首。

    小狐妖琅澈则在短短两年里把翻白眼这一技能熟谙到炉火纯青,眼皮几乎翻出了习惯,每闻韩尘开口必自发向上——这灵性的白眼大概特别恨他。

    世上怎么会有韩尘这种变脸比翻书快还特别不要脸的家伙?

    红毛狐狸蹲坐在高高的书架上,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牢牢盯住韩尘那张吊儿郎当的嬉笑脸,认真程度堪比烧香上坟,肃穆活似佛前念经。就冲这架势,但凡换个人来都笑不下去。

    只除了韩尘。

    毕竟是靖都三千纨绔公认的头儿,吃喝嫖赌两项精通坑蒙拐骗样样拿手的第一纨绔,多才多艺且有一副比起城墙拐弯加三倍都不遑多让的厚脸皮,面对斯情斯景,他不仅笑,还要假惺惺的笑:“要磕头吗?”

    琅澈一时无言:“……”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也好意思?”

    这谴责的可不是堂堂纨绔欺负小狐狸,而是韩尘一个月例二十两私房十几万的富翁,居然跟自己的小弟哭穷。

    他想到某个被忽悠的两眼热泪不自知还一心掏银子的苏小弟,白眼翻的更生动了。

    韩尘显然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可耻,理直气壮的不得了:“能骗别人的为什么要花自己的?”

    琅澈只想呵呵:“你房子能住倚月楼的怎么还住自己家?”

    镜月河边倚月楼,是外城最高的建筑、南市第一风流景、靖都最大的销金窟以及所有纨绔心目中的桃源圣地,不夜坊排名第一的青楼,以风雅华丽、美人如云而声名卓著,又以花钱如流水而令诸多纨绔望而却步。

    身家几十万的韩尘当然是去得的,不仅去得,还是倚月楼上下欢迎之至的座上宾,但是:“我住自己家免费,住倚月楼能免吗?”

    琅澈白眼朝天:“当然不能。你又不是花娘。”

    等等,花娘?

    狐狸眼眯起,琅澈缓缓转头,不怀好意地目光流连往韩尘英隽秀美的脸,语气变了:“你卖身进倚月楼不仅吃住免费,还能赚钱。”

    就是……清白不保。

    韩尘不知想起了什么,脸在发黑,发青,最终发绿。

    琅澈理解般点头,换了副假惺惺的语气,关切道:“要卖身吗?”

    韩尘:“……”

    韩尘脸上的表情犹如吞了苍蝇。

    大获全胜的琅澈无情嘲笑:“韩姑娘,银子能赚别人的你怎么不赚?”

    还能为什么?君子嘛,有所为有所不为,韩姑娘毕竟一世英明,丢不起这个脸。

    ***

    永宜二十四年,韩尘十九岁。

    阳历七月十六,久旱之后,京城下了大雨。

    这是自六月初以来第一场雨,势头惨烈,劈头盖脸浇遍靖都、京畿、中北,浇熄了连日浮躁,也缓了大旱之忧,十里镜月河水从上游猛涨,激流东出山野,席卷长川。

    也卷走了长川间往来不绝的青楼画舫。

    韩尘站在平西王府最高的楼上,喝酒、眺望,眼瞳里映着镜月河,看的却不是镜月河。

    他说:“以前这条河东出徽山,会沿途向东,直到入海。”酒壶撞到栏杆,发出叮啷一声响:“那个时候,东州还有一条河,叫墨河。”

    琅澈知道,以前那条河是徽江,前朝的徽江。

    韩尘说:“我的先祖发迹于那里。”

    却未能留驻那里。

    陈王朝始帝昭告天下,韩氏封王于西疆,徽江改道,墨河改名,平关之后尽作东州,封予勤东王。韩氏族人未能留在墨河,举族西迁;此后三百年,再未有一人能归故土,亦无人能再看一眼故乡。

    墨河人变成了西疆人,韩氏王做了平西王,子子孙孙都出生在西疆。韩尘没有见过墨河的朱桥碧野,没有嗅过墨河春日的花香,但他和墨河韩氏一样,背井离乡。

    “我十九岁了,琅澈。”日暮黄昏,天光黯沉,大雨敲打在屋檐上,把少年的声音打碎:“我想回西疆。”

    他的家不是靖都也不是墨河,他的家在西疆。那里有波涛滚滚的漠河、有大雁飞不过的山脉,有母亲侧身凝望的剪影,还有父王豪迈的笑声,几回入梦,飞过蔓草连天。

    可都是梦。

    磨损的红绳坠住酒壶、坠着少年低落的手指,晃晃荡荡。琅澈蹲坐在韩尘肩上,漆黑的眼睛不像平日那样灵动,也沉默地望向西方。

    韩尘好像喝醉了,声音很轻,仿佛呓语:“我已经十九岁了。”

    他已经十九岁了,已经离开西疆十一年,他想回去。

    “我离开了好久。”

    好久好久,久到他快要记不清漠河浑浊的浪。他想远在西疆的父母,想念西疆穿野而过的风、纵情狂奔的骏马,想念长河落日中猎猎作响的战旗。他想回西疆。

    “我想回西疆。”

    可他是韩氏质子,非有人替,又哪回得了西疆。

    呓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少年犹在梦魇;肩上狐狸收回目光,低头,弹了弹耳朵。

    他刚刚看见了,护城河掀着浪,镜月河的波涛托不稳重重画舫,不夜坊灯火稀稀落落,而徽左山后,靖都和西疆的距离像天堑一样无法丈量。

    陈律,王未死,质子不得离京。

    倘若韩尘要回西疆,只有平西王死,或者……琅澈望向大陈的西北方,舔了舔爪子。

    陈王朝的西北方有强敌,韩尘的父亲在信里说,近年愈见天寒,沙格瓦人频频南徙,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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