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与中介_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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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第2/2页)

她唱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幷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随着她最后几次抹挑勾剔,琴音嘎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徐先静坐了一会儿,说,“我虽不通音律,然而这曹子建的白马篇,唱得如此抑扬顿挫,弹得如此恢弘浩大,昔日韩娥鬻歌假食,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过如此。”

    听徐先这么说,绿竹脸颊微红,低头欠身,说,“徐公子过誉了,我自幼长安长大,从未出过远门,不知关外风物,全凭行句间揣摩,不当之处,还请指教。”

    徐先说,“你是真唱得好。”

    魏超说,“没想到啊,徐兄你居然知道曹子建,居然知道白马篇。”

    徐先说,“我也没想到。”

    绿竹又把手放到嘴边。

    魏超说,“你能做的事,真不少啊。”

    徐先说,“我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魏超说,“我会更麻烦的。”

    徐先说,“那是你的事,现在我饿了,有没有饭吃。”

    绿竹说,“有的。”

    绿竹朝丫鬟打了个手势。

    很快,饭菜端了上来。

    照理,绿竹这时侯可以退出去,但她没有。

    她跪坐在徐先的小桌前,替徐先布菜,替徐先倒酒。

    空闲之余,她面带微笑,静静跪坐着,看徐先很不文雅地吃着饭。

    吃饭的时候,按场合是不说话的,但是魏超叹了好几口气。

    吃完饭,徐先说,“小魏,有些事,是可以忘记的。”

    魏超说,“我已经忘记了。”

    徐先说,“时辰不早了,多谢绿竹姑娘。”

    绿竹说,“多谢二位公子。”

    徐先重新背上刀弓。

    他们要离开的时候,绿竹说,“请徐公子留步。”

    魏超头也不回,朝屋顶扬了扬手,走了。

    *****

    两人站得很近。

    绿竹低着头。

    徐先侧着身。

    绿竹说,“徐公子,我们见过一面的,你还记得吗?”

    徐先沉思了一下,恍然大悟,说,“啊!你就是………”

    绿竹高兴地说,“你想起来了。”

    徐先说,“不记得了。”

    绿竹一怔,拍了一下徐先的胸口,说,“你怎么这么淘气!”

    忽然,她觉得这个动作,还有这句话,太过亲密了。

    绿竹后退一步,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

    徐先可以轻松避开她的手,但是没有。

    就是没有。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徐先说,“我可能不太确定,也不想让你感谢我。”

    绿竹说,“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感谢你?”

    徐先说,“我来长安,是让人怕的,不是让人感谢的。”

    绿竹说,“我不会怕你的。”

    徐先说,“那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绿竹说,“我也不怕别人知道。”

    徐先说,“你没看到我背后一直背着刀弓吗?”

    绿竹说,“这很难吗?”

    徐先说,“他们会像碾死一只蚂蚁。”

    绿竹说,“我一直活得像一只蚂蚁。”

    徐先说,“天天煮茶喝,唱唱小曲儿,不好吗?”

    绿竹说,“这不妨碍我成为一只蚂蚁。”

    徐先说,“你的谢意我收到了。”

    绿竹静静看着他。

    徐先又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绿竹低下了头,一会儿,她说,“我希望你天天早上,能来这里喝难喝的茶。”

    徐先说,“这比替你杀一个人还难。”

    绿竹抬起头,说,“有空的时候。”

    徐先说,“说句实话,真的很难,而且我也没这么多钱。”

    绿竹说,“你一文钱也不用花。”

    徐先说,“我比较忙的。”

    绿竹说,“那以后,早上的时候,我一般没什么事,我会叫丫鬟,去盛公子家里看看,如果你有空,我带上茶具,带上琴,去找你,可以吗?”

    徐先说,“你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的。”

    绿竹说,“你不是整个长安都不怕吗?”

    徐先说,“这个麻烦,比起十个长安城的麻烦,还大。”

    绿竹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徐先说,“你从这里离开,还需要多少钱。”

    绿竹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徐先说,“那我真的帮不上你了。”

    眼泪流了下来。

    徐先说,“长安有这么差劲吗?”

    眼泪继续流。

    徐先轻轻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她的声音,她哭着说,“我有这么差劲吗?”

    长安最好的茶艺,也是天下最好的茶艺。

    长安最好的琴艺,也是天下最好的琴艺。

    你一点也不差劲。

    只是大家,活在不同世界里而已。

    并且在这些互不相同的世界里,却有一条广泛相通的规律,一条常常被忽略,永远都有效的规律。

    乞求来的,始终不是自己的。

    从来都不是。

    *****

    徐先第二天去找霜儿,继续讲他的故事。

    能卖不少钱的故事。

    霜儿说,五十到一百两。

    那确实不少了,只不过又是个一锤子的买卖。

    霜儿边听边写,她说,“你的故事,要分成三种版本。第一种,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玉树临风坐怀不乱,这是卖给一些小姑娘听的。第二种,傻冲傻打蛮横无理,刀法一般纯靠拼命,这是卖给一些感兴趣的人。第三种,沉着冷静胆大心细,刀法无双前途光明,这是给我爹看的。”

    徐先说,“你爹会吃醋的。”

    霜儿说,“你怕被打屁股吗?”

    徐先说,“我会跑掉的。”

    霜儿说,“徐先,你把脸伸过来。”

    徐先说,“你不要趁机占我小便宜。”

    霜儿说,“我要在你脸上写几个字,你就不会跑掉了。”

    徐先把脸伸过去,霜儿在他额头写了几个字。

    徐先觉得沾墨水的毛笔,在额头划动的时候,一阵凉爽,一阵发痒。

    徐先安静地看着霜儿的脸。

    徐先说,“你写了什么。”

    霜儿说,“写了,霜儿的小猪,五个字。”

    徐先笑了起来,说,“我会一直留着,不擦掉。”

    霜儿说,“可惜一出门,你就成了大花脸了。”

    这么热的天,很快就会变成大黑脸的。

    徐先说,“那也不擦。”

    霜儿说,“徐先你真好,你应该早点来找我。”

    徐先说,“我应该先去找她。”

    霜儿说,“尽管这样,我还是很高兴的。”

    徐先说,“我也很高兴。”

    霜儿说,“徐先,我要去看树叶。”

    徐先把霜儿抱起来,她紧紧靠着他的胸膛。

    树叶没什么好看的,徐先知道,霜儿是想看他是怎么成大花脸的。

    霜儿想,我就是要你抱着我。

    他们看了树叶,又去看鱼。

    看完了鱼,徐先真的变成大花脸了。

    他们回到厅房,继续讲故事。

    进门之前,霜儿用自己的袖子,仔细把徐先的脸擦干净。

    实际上擦不是很干净,但至少很均匀。

    两个人都真的很开心。

    霜儿说,“写下就算。”

    徐先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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